<本文內容及圖片皆轉載自好消息雜誌20109月份文章>

 

王宏恩現在回想當初直接用布農族母語唱歌、發片,自己都佩服會有這種勇氣,「不知道是哪來的堅持。」

勇氣的背後,其實是根深蒂固的愛,王宏恩說起音樂和他最愛阿嬤的關聯:「她不只在我的音樂上,在我生命和族群養份上,都是最大的供給者,我從小聽的故事、學的第一句話是她的聲音和呼吸,她對我影響太多,包括我一開始會想唱母語,就是因為阿嬤聽不懂中文,有次我唱歌時她說:『我聽不懂,你可不可以唱母語?』簡單一句話給我很大的震撼。」

為了阿嬤開始創作母語歌,王宏恩這個熱血奔放的男孩,有他的柔情所鍾。

 

不吃飯也要省錢打電話回家

 

第一首母語歌是在大學時寫的,創作緣由跟家鄉有深不可分的關係,他離開家鄉台東去讀大學,想家而作了「月光」這首歌,阿嬤對他說:「你如果受到委曲,就對著月亮唱這首歌,阿嬤在部落會聽到。」王宏恩每逢想家就唱這首歌,每唱就思念阿嬤。

這個戀家的大孩子,當時寧可不吃飯,也要省錢打電話回家。從部落出來,一身濃濃的原野味底下,是一顆淳稚而敏感的心,在學校別人模仿王宏恩說話、開玩笑,每每令他覺得不舒服,現在他才恍悟:「現在回想,有些人是想跟你親近,不知道會傷害對方,當時我也不夠成熟,眼界不夠開,防禦心比較重,原住民有動輒得咎感。」

也因此,他摸索出屬於自己跟世界對話的方式:「自己在成長經驗中有要適應的地方,我慢慢知道自己要走出來,我們須要知道用哪種方式告訴對方自己是誰,音樂是我最好的方式。」

大學念的是視覺傳達設計,王宏恩畢業展把音樂跟作業結合,製作自己的母語創作CD送阿嬤。有位老師對他說:「你朋友那麼多,乾脆拿去賣。」王宏恩就真的投下三、四萬成本,壓製一千張CD,結果全賣光了,還有新觀念雜誌為他寫樂評,讚揚他結合母語的新音樂曲風,就這樣被風潮唱片注意到,大踏步跨入樂壇。

 

音樂路哀榮參半

 

王宏恩出道,算是代表部落發聲,他甚至把整個原住民的形象使命都揹在身上。第一張唱片就入圍金曲獎,第二張得獎,從獲得入圍,王宏恩便興奮地帶阿嬤走星光大道,要阿嬤一起分享榮耀,王宏恩還記得當時主持人很緊張,因為阿嬤走太慢拖到後面。王宏恩帶著勢在必得的使命感,那次雖然沒得獎,但也贏得族人很大的肯定。

後來讓他得獎了,他還是當年入圍最多項的歌手,然而,金曲獎殊榮背後有個小辛酸故事:王宏恩在飯店等不到車來接,最後自己坐計程車趕去,到了紅毯都已經沒人,還被警衛攔在門外,直到頒獎人喊出「得獎的是~王宏恩」,警衛見沒有人領獎這才放行,王宏恩箭步衝上台,結果沒時間說什麼感言就倉卒下台。

得獎以後,王宏恩真正的感想是什麼?某方面,他感受到的居然是「社會很現實」。「欸,他是誰啊?」「原住民怎麼會得最佳作曲?」很多有些沒的聲音此起彼落,王宏恩心情難免受影響,只能學習讓自己冷靜,回到做音樂的初衷。 畢畢竟走的是非主流路線,王宏恩的專輯張張叫好不叫座,得金曲獎對唱片銷量的幫助也不大,甚至還搞得負債累累,王宏恩想走入主流市場,思考著母語跟流行結合的可能,但是卻沒有公司買帳,他說:「我做音樂有夢想、使命感、熱血的精神,但是對唱片公司來說,他們要的是票房,所以懷抱音樂理想就會到處碰壁。」

《戰舞》這張專輯是獨立製作,原本不用花太多錢,但是王宏恩認為要做就要做到最好,不惜借錢投入。做完這張專輯花了五百多萬,銷售仍不如預期,扣掉全部版稅所得還有三百多萬要還。

 

接主持工作還債

 

為了還債,王宏恩接下原視、公視的主持工作,王宏恩說:「原本很不願意主持,因為期許自己是音樂人,主持公視兒童節目,很活潑地面對小朋友們,心裡都想著:『我是音樂人,怎麼可以這樣子!』還主持到想淚灑攝影棚。」後來,王宏恩漸漸主持出心得,他笑說自己感覺「如魚得水」。

繼續「如魚得水」到後來,王宏恩卻發現,自己似乎不知不覺成了「原住民中的諧星」,他感概地說:「我努力寫歌得獎,都沒有人知道我是誰;我上節目搞笑,講原住民笑話,大家就都知道我是誰了,不會再像金曲獎那樣把我的名字和演員江宏恩搞錯。」

說到這裡,王宏恩難掩落寞,「開心的是,大家認識我了,但有時也蠻難過的,人家會說『王宏恩好好笑喔』,但是我希望聽見的是『王宏恩音樂做得好好喔』。

經過反思,有個節目要開給王宏恩,專門講部落的笑話,王宏恩推拒了,他也開始會堆掉一些類似內容的通告,王宏恩說:「因為我思考到,這些東西是在公開場合講,又經過渲染,會影響部落的形象。原住民是很多面向的,如果一直講同一部份,會好像把其他部分都抹煞掉。」

得失往往是很難論定的,透過這些過程,王宏恩變得更洗鍊,他說:「有時候真要逼自己做一些不想做的事,你的想法才會有多一扇窗的可能性。」音樂固然是和王宏恩的本命,但是,意想不到的,上帝也使王宏恩啟動了其他方面的才能。

 

重新上軌道,阿嬤卻聽不到

 

上帝關了一扇門,一定會打開另一扇窗,王宏恩本來以為自己的音樂路走不下去了,主持、上節目稿笑,卻因為一次為了要鼓勵一個小朋友,帶他去福茂唱片公司,意外地開啟他跟主流唱片合作的第一步,王宏恩說:「這證明了很多事都是上帝的安排。」

 

同為基督徒的好友黑人,很為他欣慰地說:「從一開始他自己錄錄音帶、壓CD,帶把吉他開台車,沿著海岸線到有豐年祭的地方去唱去賣,直到現在有人願意支持他,我為他感到非常驕傲。」

 

璽恩則從另一個角度欣賞王宏恩:「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要什麼、自己是誰,當他唱出來,就算是唱國語歌,還是充滿了布農族的活力,他的故事還是充滿家鄉味。」

 

可惜,最愛的阿嬤聽不到了。如同當初帶阿嬤走星光大道紅毯,錄完第五張唱片那刻,王宏恩一心想告訴已逝的阿嬤,他開車下坡,遠遠看見阿嬤的墓,王宏恩就哭了,他說:「在還沒錄完這張唱片的期間,我從來沒有掃過墓,我跟阿嬤說:『我的音樂路沒辦法走下去時,我不想跟妳見面。』」

 

如今,重新有了向前衝的動力,王宏恩回想到阿嬤以前常對他說的:「不要害怕,上帝會保守你。」他說:「這兩句話,和這張專輯,代表我又完成一個里程碑。」


以下是王宏恩的受訪影片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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